▲2019年6月2日,周海明(左一)与志愿者一道,清理河岸边的违章停放共享单车。
(长沙市开福区环保局供图)
新华每日电讯记者苏晓洲
“你是快‘奔六’的人了,江风吹白少年头,今天风大雨大,淋湿一身会风湿痛,能不能不去河边?”
“老习惯,改不了。走了啊!”……
这是长沙市开福区通泰街街道轩辕殿社区居民周海明,5月底阴雨天清晨出门前,跟妻子石建良的家常对话。湘江边土生土长的“老长沙”周海明,凭着一身好水性和一副热心肠,从12岁勇救第一个落水者开始,40多年来先后下水救人12次,从湘江中挽救了13条鲜活的生命。近些年,周海明又被推举为湘江长沙中心城区河段的“民间河长”,一边继续“生命守护”,一边担当“生态守护”。
救人不能多想 一想人就没了
古城长沙滨水而建,为了便利生计、交通,很多“老长沙”就住在“河边头”,周海明是其中之一。
记者见到周海明时,看到56岁的他有年轻人一般的体格,精气神十足。
周海明说,他出生于一个湘江渔民世家,父亲周志奇曾是湖南省湘航打捞队一名潜水员。早年,周志奇为了救落入水井的小孩,脊椎断裂落下终身伤病。“我5岁就下河游泳,12岁第一次救人。从父亲身上我学了两样东西:一身好水性,一副热心肠。”
湘江草潮门码头附近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仍记得,1975年夏周海明第一次救人时的场景。当时一名13岁男孩在江边戏水时,突然脚一滑随着江流被带入了深水区。不熟水性的男孩越拼命挣扎沉得越快。千钧一发之际,正在附近的时年12岁的周海明一个猛子扎入水中,迅速游到溺水男孩身边,奋力将他托出水面,随后带着他慢慢游向岸边……
开福区文明办干部贺喜、沈志强告诉记者,周海明没有子承父业,而是在一家国有物流公司当卡车司机。工作之余,他都“泡”在河边或钓鱼,或跟朋友聊天、喝茶。遇上有人落水,他都毫不犹豫下水救人。从救那名男孩开始到2017年,周海明义务救生十多次,其中一次连救同时溺水的姐弟两人。
熟悉周海明的市民刘建湘等人说,长沙经济欠发达、公共服务设施不完善的年代,市民特别是一些低收入群体缺乏安全意识、环保意识和卫生意识。洗菜、淘米、钓鱼、洗澡、洗衣乃至洗马桶,都在河边解决；再加上有人因为各种问题想寻短见,落水者不少。
石建良说,她婚后总会每隔一段时间,先听邻居说“你老公又救了人”,然后就看到浑身上下滴着水的周海明走进家门,一声不吭地洗澡、换衣,然后坐下来看电视或者又出门……
“每次看到这种场面,我是又心疼、又生气!”石建良说,“我说:你救人要先想想自己身体,想想自己还有老婆、孩子。他大多数时候不作声,有次猛然回了句:救人什么都不能想!一想人就没了……”
凡事都讲良心 是做人的原则
周海明救人被外界所知,是2014年7月30日下午3点半左右,一次“不轻松”的救人之后。
刘建湘等人介绍,当时有人发现一名30多岁的女士坠入河中。恰好在附近的周海明闻讯赶来,向河边猛冲过去。奔跑中,他不慎摔了一大跟头。但他爬起来接着跑,到水边连鞋都来不及脱就跃入河中。
“这个落水者挣扎得很厉害,但周海明救人真有一套:他游到对方身后,一把抓住头发往岸边游。靠双腿和一条胳膊,游起来力道十足。加上我和岸上的朋友们接应,人一下子就救上来了。”
这次上岸后,周海明发现自己走不动了。鞋在救人时蹬入了河中不知去向,入水前摔了一跤,脚扭伤处瞬间就肿了起来,稍一活动就疼得钻心。坐在现场不一会儿,媒体记者纷至沓来。
这次救人让周海明成了长沙新闻人物,之后区里和街道通过走访街坊邻居和当地派出所等才发现,周海明救过好多人!
周海明觉得,每一次下水救人对他个人都有些心理收获。前几年隆冬时节在湘江东岸“扬帆码头”附近,他在冰冷刺骨的江水中将一名怀孕女子救上岸,还将自己的棉衣帮她裹上御寒。不料,这名女子却嚎啕大哭,埋怨周海明和其他人不该救她。如果不是被人拉住,女子还差点再度投江。
了解清楚情况后,周海明想了一会儿对女子说:为夫妻之间的矛盾就不顾自己和肚子里孩子的生命,真不值得!怀孕了做任何事情要为自己想,更要为没出生的孩子想。孩子还没出世,你难道就不想见见他,亲亲他吗?一席话,深深打动了被救女子的心,她情绪逐渐稳定下来。
包括此次获救的孕妇、最早获救的那个男孩,周海明这些年救起来的人,绝大多数人把他看成“救命恩人”,希望以不同方式报答。但周海明总是救人后赶紧回家,尽量不声张,不留姓名和联系电话。
“以我的水性,救人没什么难度。”周海明对记者说,“我有这身水性见死不救,对不起良心。别人要感谢也是讲良心,我不要感谢还是讲良心,这都是做人的原则吧……”
周海明退休前所在单位的车队长张应明说,老周从来不把自己救人当成资本,当司机爱岗敬业、做事认真,为人处世非常“低调”。参加冬季蔬菜保供应、抗灾紧急物资抢运等很多急难险重任务,通宵开车、装车、卸货,他从不讲条件,没有任何怨言。“他在单位被评为先进工作者,大家看重他的工作、敬重他的为人,很多人真不知道他还是个救人英雄。”
荣誉不影响心态 该做的继续做
2017年,《长沙市湘江流域水污染防治条例》开始正式施行。为了保护作为市民主要饮用水源的湘江及其支流浏阳河等,不仅要严查、严控、严罚非法排污,连游泳等各类水上体育运动,以及旅游、垂钓或者可能污染饮用水水体的其他活动等,在饮用水水源一级保护区都被禁止。
这项法规实施,让周海明这个湘江上远近闻名的钓鱼高手,面临新的选择。
周海明说,别人有点积蓄喜欢买车、买房,他的爱好则是渔船和钓具。“我有大小两条渔船。”在周海明的家庭影集中,他的照片总是和那条船头弯弯、配备悬挂摩托艇动力的渔船在一起。
经过几个不眠之夜思想斗争后,周海明决定把渔船、钓具全部处理掉。看到“视船如命”的周海明这么做,刘建湘等“渔友”也纷纷效仿。“时代变了,保护水环境牵涉到长沙几百万人的生命和健康,我们应该响应政府号召。”周海明、刘建湘说。
没了船和钓具的周海明,没有闲着。2017年起,周海明被聘为开福区湘江河段一位“民间河长”,负责巡视湘江长沙段橘子洲大桥至浏阳河入湘江口江段。
2日,周海明发现湘江边有人撒网捕鱼,他上去制止；又发现河边有人乱停共享单车,他和志愿者一道把车搬到滨江风光带指定停放处……石建良说,周海明当上“民间河长”后,每天早上五点多就起床出门,“巡河”要到七点多才回来吃早饭。
开福区环保局环境监测站站长周良说,“周河长”工作称职,不仅能经常劝阻、制止违规垂钓、下河游泳,还发现了多处湘江水污染“源点”,对治理提出了不少合理建议。
前几年,长沙在街道社区票选“平民英雄”,结果周海明以全票当选。随后,又相继获得“开福区见义勇为先进个人”“长沙市道德模范”“感动湖南人物”“中国见义勇为好人”等称号。
“这些荣誉给你的心态和生活带来哪些影响?”面对这个问题,周海明的回答很平静:“没有什么影响,该做的事情还是继续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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